人人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大秦帝国 > 第五章 术治亡韩 第一节 幽暗庙堂的最后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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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是说,不存韩则无以变法”

    “非兄明断”

    “韩非以为,不变法无以存韩。”

    “非兄差矣”韩安这次理直气壮,“尊师荀子云,白刃加胸则不顾流矢,长矛刺喉则不顾断指,缓急之有先后也今秦国正图灭周,后必灭韩。韩国若灭,变法安在哉”

    “太子差矣目下韩国变法,正是最后一个时机。”

    “秦国兵临周室,韩国还有时机”韩安又气又笑。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韩非一拳砸在案上,“四年之内,秦国连丧三王,已经进入战国以来最低谷。此时吕不韦当政,克尽所能,也只有维持秦国不乱而已,断无大举东出之可能。太子试想,只要韩国不儿戏般撺掇周室反秦攻秦,吕不韦便是出兵洛阳灭了周室,也不会触动韩国。非秦国不欲也,时势不能也”

    “非兄是说,秦国目下无力东出”

    “然也”

    “韩国或可无事”

    “太子,韩非乃王族子孙,何尝不想韩国强大也”韩非痛心疾首,“当此之时,正是韩国最后一个变法机遇十数年之后秦国走出低谷,韩国悔之晚矣”

    “非兄可否直接向父王上书韩安一力呼应。”

    “邦国兴亡,匹夫有责,何况韩非”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那次慷慨激昂之后,韩非说到做到,连续三次上书韩桓惠王,力陈天下大势与秦韩目下格局,力主韩国捕捉最后机遇,尽速变法强国。韩非上书如巨石入池,立即激起轩然大波,新郑庙堂大大骚动起来。世族大臣无不咒骂韩非,骂韩非是不娶妻不生子的老鳏夫,骂韩非是与当年申不害一般恶毒的奸佞妖孽,骂韩非折腾韩国当遭天谴其攻讦之恶毒,使素称公允的韩安大觉脸红。无论如何,他是认真读了韩非上书的,尤其是韩非的最后一次上书,至今犹轰轰然回响在韩安耳畔:

    强韩书

    韩国已弱,不能算人以存,而当强己以存。谚云: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是故,强国易为谋,弱邦难为计。智计用于秦者,十变而谋不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谋稀得。何也非用于秦者必智而用于燕者必愚,固治乱强弱之势不同也。今韩国之弱尚不若燕,安得以智计谋秦而存焉亘古兴亡,弱邦唯有一途:屏息心神,修明内政。此越王勾践所以成霸也夫今韩国若能心无旁骛而力行变法,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削其贵胄,尽其地力,使民有死战之志,则韩自强矣果能如此,敌国攻我则伤必大,虽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此,申不害变法而成劲韩之名也此,韩国不亡之大法也今,韩舍不亡之大法,取必亡之小伎,治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国之势不可振。韩非涕血而书:谋人不如强己,谋敌不如变我。韩国若不能审时度势奋然变法,十数年之后,亡国之危虽上天不能救也

    韩安多次想劝说父王认真思谋韩非上书,可一看到父王的阴沉脸色,一想到韩非尖锐刺耳的词句,每每便没有话了。其时,父王正与一班谋臣全神贯注地秘密谋划协助洛阳周室合纵攻秦,要使洛阳成为拖住秦国后腿的绊虎索,使秦国不再“关注”韩国。韩桓惠王君臣很为这一谋划得意,将此举比作当年的冯亭出让上党移祸赵国之妙策,期望一举使韩国久安。因了如此,尽管老世族们对韩非骂骂咧咧,韩桓惠王却是大度一笑道:“诸位少安毋躁,韩非上书,士子一时愤激之辞而已,何足道哉待秦军铩羽而归,再与竖子理论不迟。”在满朝一片骂声笑声中,太子韩安始终没有说话。

    如此这般,韩非上书做了入海的泥牛,再也没有了消息。

    也是奇怪。未过三月,一切都按照韩非的预言来了。

    洛阳周室的“大军”在秦军面前鸟兽散,周室宣告正式灭亡。韩国非但丢失了此前割让给周室的八座城池,援军十二万也尽数覆灭若非吕不韦适可而止,蒙骜秦军攻下新郑当真是指日可待。太子韩安万般感慨,期待父王与朝议悔悟改口,自己能支持韩非变法。可韩安万万没有料到,韩国世族元老们竟将种种惨败归罪于韩非,莫名其妙却又异口同声地处处大骂:“韩非妖巫邪说诅咒韩国,终致大韩之败”

    “韩非乃申不害第二不杀不中”

    韩安心下不忍,一力来说父王,请求举行朝会认真会商韩非上书。

    “韩非,书生也”

    韩桓惠王一副久经沧海的老辣神色:“韩非不见谋秦之功,何其迂阔也你去问他:若非韩国出让上党而引起秦赵大战,秦国能入低谷么韩国不鼓动周室反秦,秦国能成为山东公敌么谋秦弱秦,宁无功效乎”一番斥责数落,韩桓惠王最后说,“韩非要变法,也好先叫他交出承袭的祖上封地。能交出封地,算他大义真心你说,他能么”

    韩安没了话说,只有踽踽去了韩非府邸。

    “韩国若能变法,纵然血溅五步,韩非夫复何憾”

    听太子将前后因由一说,韩非大为愤激,当时拉起韩安便要去见韩王,愿当即交出那三十多里封地。韩安生怕出事,死死劝住了韩非,只自己立即进宫,对父王禀报了韩非决死变法之志,说韩非对交出封地没有丝毫怨言。

    不料,父王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神色:“不中韩非对祖宗封地尚不在心,能指望他将韩国社稷放在心头”韩安愕然,可仔细掂量,觉得父王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好请求父王至少要任用韩非做大臣。韩安的说辞是:“韩非为天下大家,身居韩国而白身,天下宁不责韩国轻贤慢士乎”韩桓惠王思忖良久,方才低声道破玄机:“子不知人也。韩国庙堂幽暗久矣韩非若强光一缕,刺人眼目,慌人心神,举朝必欲除之而后快。果能用之,除非如昭侯用申不害,使其有生杀大权而能成事。今用而无生杀大权,宁非害此人哉”父王的话使韩安心惊肉跳,但他还是不能赞同父王,力主任用韩非以存韩国声望。

    “子意用为何职”

    “御史,掌察核百官。”

    “你去说,只要韩非做这个官,立即下书。”

    果如父王所料,韩非冷冰冰地拒绝了。

    “不能除旧布新,岂可同流合污”

    就这样,韩非始终没有在韩国做官,却始终都是韩国朝野瞩目的焦点。举凡庙堂会商,大臣们必以骂韩非开始,又以骂韩非终结。骂辞千奇百怪,指向却是不变:韩非与申不害一路妖孽,鼓动妖变,韩国劫难临头若非韩非好赖有个王族公子之身,太子韩安又与其有交,只怕十个韩非也粉身碎骨了。在此期间,韩桓惠王与太子韩安及一班世族老臣又谋划出一则惊人奇计,这便是后来声名赫赫的疲秦策。这一奇计的实际章法是:派天下第一水工郑国入秦,鼓动秦国大上河渠,损耗秦国民力,使其无军可征而不能东顾。

    韩非闻之,白衣素车赶赴太庙,长笑大哭,昏死于祭坛之下。

    “非兄,尝闻苏秦疲齐颇见功效,韩国何尝不能疲秦哉”

    韩安闻讯赶来,不由分说将韩非拉出太庙。陪着韩非枯坐一夜,临走时,他实在不能理会韩非的愤激之心,便小心翼翼地用苏秦疲齐的史实,来启迪这个在他眼里显得迂阔过甚的法家名士。不想,韩非苍白的刀条脸骷髅般狞厉,打量怪物一般逼视着困惑的韩安,良久默然,终于爆发了。

    “东施效颦,滑稽也荒谬也可笑也怪癖也苏秦疲齐,是鼓噪齐王大起宫室园林,以开腐败之风,以堕齐王心志韩国疲秦,是使不世水工大兴河渠,安能相比也割肉饲虎,而自以为能使虎狼饥饿,何其怪癖也先割上党,号为资赵移祸再割八城,号为肥周退秦而今又为秦国大兴水利,分明强秦,竟号为疲秦亘古以来,何曾有过如此荒谬之谋国将不国,怪癖尤烈如此韩国,虽上天不能救也韩国不亡,天下正道何在”

    “危言耸听于国何益,于己何益”韩安沉着脸拂袖去了。

    那是韩安与韩非的最后一次夜谈。

    从此之后,韩安再也没能走进韩非的书房。,,;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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