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大秦帝国 > 第五章 术治亡韩 第三节 《韩非子》深深震撼了年青的秦王
    最新网址:www.irrxs.com

    韩非子严词诘难申不害的术治说及其在韩国的实践。

    “韩国法令庞杂,故晋国之旧法与新法并行。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其宪令,故奸邪必多。贵胄之利在旧法,则以旧法行事;官吏之利在新法,则以新法行事;其利若在旧法新法之相悖冲突,则巧言诡辩以钻法令之空隙。如此,申不害虽十使昭侯用术,而奸佞丛生也故托万乘之劲韩,七十年而不至于霸王者,用术于上、法不勤修之患也”

    基于申不害给韩国留下的术治传统危害极大,也基于韩非自己对术治的冷静评判,韩非对“术”作了严格定义:“术者,因权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用今人话语说,术治便是用人制度与问责制度的运用法则。所以,韩非倡导的术治绝不是简单的权谋之术,尽管它也包括了权谋之术。

    嬴政最为赞叹的是,韩非没有因纳术入法而轻法,而是将术与法看作缺一不可的治国大道。有人问,法治术治何者更重韩非答曰:“此犹衣食之孰重孰轻,不可无一也,皆养生之具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从九岁起,嬴政便是秦国太子。从十三岁起,嬴政便是秦国之王。从二十二岁起,嬴政便成了天下第一强国的亲政君王。期间风雨险恶不可胜数,对君王不可或缺的正当权谋体味尤深,可谓烙印在心刻刻不忘。为此,嬴政对韩非子所阐释的术治新说深有同感。读定法之时,嬴政连饮三大爵凛冽老酒,慨然拍案道:“如此术治,宁非与法治共生也韩子大哉”

    最令嬴政感奋不能自已者,还是韩非的孤愤篇。

    韩非之孤愤,不是诉说自己的孤独,不是宣泄一己的愤懑,而是为天下变法之士的命运愤然呼号。嬴政记得,初读孤愤时一身冷汗,眼前梦魇般浮现出翻翻滚滚的惨烈场景,车裂商君的刑场尸骨横飞鲜血遍地,浑身插满暗箭的吴起倒在血泊灵堂,浴血城头将长剑插进自己腹中的申不害,刺客刀尖闪亮苏秦颓然倒地,形容枯槁的赵武灵王正疯子一般地撕裂吞咽着掏来的幼鸟,嘴角还淌着一缕鲜红的血

    “昭昭孤愤,志士请命书也”更深人静,嬴政慨然拍案。

    孤愤没有罗列一个血案,但却令人惊悚,令人惕然。根本处,在于孤愤以无与伦比的洞察力烛照了变法志士无法避免的悲剧命运,将血腥的未来赤裸裸铺陈开来给芸芸众生浏览,冷森森地宣示了变法家的血泊之路。行法牺牲者的命运,韩非是一层层揭开的:

    首先,变法之士的秉性与使命,决定了必然与当道贵胄势成不共戴天。“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一旦任职,则烛重人当道权臣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则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朝纲之外矣如是,智法之士与当道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其次,当道旧势力拥有既成的种种优势,变法之士则是先天劣势。孤愤一一列出了当道者的基本优势,谓之四助五胜。四助是:诸侯之助,群臣之助,君王近臣之助,门客学士之助。之所以有此四助,根由是:“当道者擅枢要,则内外为之用。”有权力结交诸侯,有权力决定群臣利益分配,与君王之近臣内侍利害相关,有权力财力给士人门客以养禄,故有这四种助力。五胜是:一为官爵贵重,二为朋党众多,三为得朝臣多数,四为国人多趋于传统而一国为之讼辩护;五为得君王爱信。与当道者相比,变法之士却是五不胜:一官爵低处势卑贱,二无党附无党孤特,三朝野居少数反主意与同好争,一口与一国争,四缺乏故交根基新旅与习故争,五与君王及其亲信疏远疏远与近爱信争。

    其三,如此态势之下,变法之士的命运结局必然是走上祭坛做牺牲。“资根基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陷者,以公法诛之其不可以被以罪过者,以私剑刺客穷之是故,明法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这是韩非最为冷酷的预言。变法志士只要违背传统势力之利益逆主上,只有两种结局不死于公法世族贵胄以祖制问罪,必死于私剑刺客。

    其四,变法之士必为牺牲,然变法之士死不旋踵代有人出。韩非清醒地看到了变法之壮烈,揭示了这种壮烈的根本缘由。变法之士者,生命之大勇大智者也,宁变法而死,也不愿为腐朽将亡之邦殉葬。“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沿袭旧途而存国,不可得也”

    最后,孤愤对君王提出了冷峻的警告。变法之难,要在君主,君主不明,国之不亡者鲜矣变法之士,孤存孤战。基于此,韩非告诫欲图变法之君王,该当如何认识并保护变法之士。其最要紧的有两条:一则,不与左右亲信议论变法之士,更不能凭亲信议论评判变法之士。“修士人品高尚之士不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更不以枉法为治人主左右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毁诬之言起矣治乱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士之吏废。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二则,君主与权臣的利害不同,君主一定要明察权臣朋党用私、杜绝贤路、惑主败法之罪行,否则无以变法。“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昭昭孤愤,变法家牺牲之祭文也

    烈烈孤愤,变法家命运预言书也

    这便是韩非,在那剧烈动荡的大争时世,自囚深居而思通万里烛照天下,将鲜为世人所知的种种权力奥秘与政治黑幕化为煌煌阳谋,陈列于光天化日之下,成为权力场运行的永恒铁则。一部韩非子,使古往今来之一切权力学说与政治学说相形见绌,直是人类文明之绝无仅有也即或后世西方极为推崇的马基雅弗利之君王论,也远远不可与其比肩而立。其深刻明彻,其冷峻峭拔,其雄奇森严,其激越犀利,其狰狞诡谲,其神秘灵异,其华彩雄辩,其生动谐趣,无不成为那座文明高峰的天才丰碑,无不成为那个时代的学养旗帜。韩非子之命运,如同其孤愤所揭示的变法家的命运一样:在一个变法为主流的时代,他是焚毁黑暗的熊熊火把;在迂阔守成的时代,他却被传统学派一代又一代地诅咒着谩骂着,不能以公法灭其学,则必以口诛笔伐追诬其人,追诛其心。然则,不管如何咒骂,韩非子都始终是权力场中无以替代的法则,一切当道者都得悄悄地按照其法则运行。后世有学人冯振,曾云:“韩非子乃药石中烈者,沉疴痼疾,非此不救;用之不当,立可杀人虽知医者,凛凛乎其慎之”这是后话。

    那一夜,嬴政不能安眠,老酒一爵爵地饮,浑然不知其味。

    五更鸡鸣,嬴政长吁一声:“嗟乎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次日清晨,嬴政立即召来李斯与姚贾,事由只一句话:“无论何法,务求韩非入秦。”两人一阵思忖,李斯提出自己出使韩国力邀韩非,姚贾却不以为然。姚贾说:“韩非能否入秦,既在韩非,更在韩王。姚贾知韩甚深,对韩非亦有种种查勘。姚贾以为,若以求贤之心邀韩非,韩非必然拒绝;只有以威势压韩王,以韩王压韩非,韩非或可入秦。长史入韩,着力处只能是韩非,对韩王这般谋术成癖之小人国君,只怕力有不逮也”李斯笑道:“韩王固小人也,足下何以克之”姚贾答曰:“善术之小人,唯认威慑,岂有他哉”李斯又笑道:“足下安知李斯无威慑韩王之才”姚贾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观长史,大才长策之士也,然对卑劣小人却不擅应对。如此而已。”李斯对秦王一拱手道:“姚贾此说,臣无异议,但凭君上决断。”嬴政当即拍案决断:姚贾使韩,务求韩非尽快入秦。,,;手机阅读,

    最新网址:www.irrxs.com